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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國師,大騙子 內容試閱 PART.1
第三章 血光
「宋玄!」
宋玄聽得那一聲,忍不住眼皮一跳。抬眼去瞧,正是這些天負責給他們送飯的吳四。
也是巧了,山寨裡兩個當家的為了讓宋玄二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,便給這負責看守柴房的吳四放了假,只說今夜不用他值守。
卻不想這吳四難得空閒,竟下山喝酒賭錢去了,直到月上中天才抄小路回寨,卻恰巧撞上了宋玄和姬雲羲二人。
只聽那吳四問:「你……你們怎麼在這?」
宋玄心下暗叫不好,臉上卻笑道:「大當家嫌我們兩個乾吃白飯、毫無用處,趕我們兩個下山了。」
那吳四吃了些酒,說話都有些大舌頭,目光卻狐疑,「大當家的不是要與你結拜嗎?」
宋玄道:「我山下還有老娘,大當家便不難為我了。」
「當真?」吳四腦子一時回轉不過來,倒也信了他。
宋玄笑容可掬,「我豈能矇騙你,來日我還要來找你吃酒聽曲去呢。」
「好,好。」吳四這才高興了,拍了拍宋玄的肩,搖搖晃晃地經過他。「我先回寨,來日我們聽曲去。」
吳四晃悠著與這二人擦肩而過,宋玄微鬆了口氣。
卻不想,吳四沒走兩步,忽地回過味來,腳步一頓:「不對!」
他剛一回頭,夜空下倏地閃過一道寒芒。
宋玄轉過頭來,正撞上吳四喉嚨被割斷的一剎那。
鮮血瞬間如泉水噴湧,濺紅了姬雲羲的半張臉。
那張蒼白卻精緻的臉。
吳四被割斷了喉嚨,發不出聲來,只瞪著一雙眼,指著宋玄二人不知是驚是怒,「撲通」一聲仰面倒下了。
宋玄瞪大了雙眼,連忙走上前去,只見吳四身下已然積聚一漥血泊,身體不斷抽搐著,逐漸斷了氣。
宋玄抬起頭,正瞧見姬雲羲手中的匕首不住滴著豔紅的血。
方才那一刀的動作對他來說似乎太過劇烈,連帶著氣息有些紊亂,只胡亂地扯起衣袍一角來擦拭匕首。
只是他目光冰冷,嘴角卻隱約翹起,讓那染了血跡的臉龐在月光下分外危險妖異。
「你……」
宋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,那個病公子似的姬雲羲竟會暴起殺人,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。
他甚至不知道姬雲羲還在身上藏了這樣一把匕首,有著輕易取人性命的本事。
姬雲羲緩緩擦去臉上的血跡,目光如月華一般清冷,「宋玄,今日這血光之災,你可算到了?」
宋玄的嘴張了張,那股震驚退去,隨之而來的卻是不解和怒意,「他什麼都不知道,我們蒙混兩句便是,你又何必殺他!」
不知是方才太過緊張,還是原本的血跡沒有擦拭乾淨,姬雲羲的臉頰上帶著異樣的潮紅,「只是免得夜長夢多。」
誰知道這吳四身上是否有可以通知山上的信號?或是一力催促他二人回去對質?
錯過這一晚,誰又知會生出什麼變故來。
姬雲羲向來是寧可殺錯不可放過。
宋玄心底那股涼意又竄了出來,竟脫口而出:「怕什麼夜長夢多?公子不如將我也一併殺了,左右公子早就疑心我是旁人派來害你的了!」
銀光一閃而過,姬雲羲竟真將那匕首貼在了宋玄的頸上。
宋玄渾身冰冷。他只曉得這些權貴相互傾軋、冷血無情,卻不想連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都這般殘忍,一言不合就奪人性命,如今還要連他一併殺了。
然而姬雲羲只是用那刀身輕輕拍了拍他的下巴,狀若調戲,笑得連眼睛都瞇了起來。
「若是幾日前,只怕我這一刀倒是不會留情,然而現在我又怎麼捨得呢?」姬雲羲收回匕首,語調很是輕快。「宋玄,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吶。」
這是宋玄幾日以來,見到過最快活的姬雲羲。
許是先前的姬雲羲太過安靜柔和,竟讓宋玄忘了,初見之時,姬雲羲卻是那樣銳利的一個人。
這人分明是一匹狼,卻生出了一身綿羊似的柔順皮毛。
兩人在這曠野之中對視。
宋玄冷冷地瞧著他,再沒了那副懶散嬉笑模樣。姬雲羲卻神色自若,彷彿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。
宋玄一聲不吭地蹲下身,替吳四闔了眼,又將人拖進樹叢中,沒時間掩埋,只略找了一處樹蔭將就。
宋玄見他被割斷喉嚨,渾身上下都是血跡,十分淒慘,終究有幾分不忍,便將自己帶著的一件外袍套在了吳四身上,這才讓他的模樣整潔了些。
那外袍是宋玄被擄上山時穿的,袖口繡了一叢劍蘭,倒也還算體面。
姬雲羲默默瞧著他給吳四換衣,不知是誇讚還是嘲諷:「你還真是個大好人,死都死了,乾不乾淨又有什麼打緊?」
宋玄並不理會,找了些草木樹葉給屍體覆身,又從懷裡摸出一塊安神木刻的往生符,在屍首面前燒了。
他這符都是跟些牛鼻子老道學的,或是從不知真假的舊書上臨摹而來,大多是行騙時用的。只是如今時間倉促,又事發突然,他竟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一具屍首,只能這般略作收拾,只願他這胡亂學來的符當真有些用處。
姬雲羲見他不搭理,忍不住開口:「宋玄……」
宋玄冷冷看他一眼,自顧自地走了。
姬雲羲那後半截話就生生地嚥回了肚子裡。
宋玄平日裡皆是一副疏懶溫和的模樣,鮮少有這般冷若冰霜的時候。
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宋玄,姬雲羲竟滯了片刻,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。
姬雲羲沉默地跟著宋玄走了一陣,卻越走越覺得吃力,一抬頭,驟然發現宋玄離他越來越遠了。這才恍惚明白,之前宋玄一直照顧著他腿上的傷,故意放慢了腳步,如今宋玄不管不顧,他竟是跟不上了。
「宋玄……」姬雲羲輕輕喚了一聲,又彷彿先前幾日的綿軟。
宋玄離得太遠,沒聽見這一聲。
姬雲羲瞧著前頭越來越小的背影,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腕,不知為何,忽然想起先前在樹林裡,宋玄拉著他的手腕穿梭其中的光景。
那月色光斑、遠處風聲,以及宋玄白膩如玉的後頸。
復又想起方才那冰冷的一眼。
這景象在他面前反覆重疊、扭曲,他一時覺得冷,一時又覺得熱,脹得他頭疼。
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,一下一下,帶著劇痛,逐漸侵蝕了他的意識。
不知什麼時候,這些畫面竟都變作一片白茫茫的月光,覆了他本就迷濛的眼。
──撲通。
宋玄忽然聽見後方傳來重物落在草地上的聲音。他的腳步頓了頓,身後卻一片寂靜。
沒有人叫他。
宋玄並沒有回頭,只是一言不發地抬起了腿。
誰知道他又作什麼妖?
先前裝出一副病弱少年的模樣,將他也瞞了過去,卻不想內裡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。
如今想起他將吳四俐落割喉的模樣,宋玄只覺得陣陣發冷。
他不是沒見過死人,也不是沒見過壞人,只是如此視人命為草芥,他又怎麼能不感到心寒?
他雖不是什麼好人,卻也只圖過富人的錢財,從不害人性命。
宋玄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,那個從山上一直跟到現在、一瘸一拐的腳步聲再也沒有響起。
他抿了抿唇。
這樣也好,他不必擔憂自己招搖撞騙被揭穿,或是哪日也被抹了脖子。
不管他在後面如何,是真摔了也好,是假裝也罷,終歸與他沒什麼關係。
這樣就好。
這樣就好。
宋玄的腳步終是慢慢停了下來。
——《大國師,大騙子》試閱Part.1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