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小說】某天成為公主03 內容試閱 PART.2

Chapter X　噩夢

可能是宴會已經開始一段時間，夜晚的皇宮顯得特別安靜。我就這樣獨自走在那條空蕩無人的白色走廊中。
喀噠，喀噠，喀噠，喀噠。
鞋跟敲擊地板的聲音在陰森的走廊裡迴盪著。起初我走得很慢，但腳步的回音彷彿難以名狀的夢魘般緊跟在我身後，於是我逐漸加快腳步，想擺脫那惱人的追逐。到後來，我幾乎是奔跑著穿越走廊，裙襬也隨之在空中飄盪。
啪噠！匡啷！
我感覺自己的腳踝扭了一下。緊接著，膝蓋和手掌也傳來劇烈的疼痛。當我回過神來，發現自己已經撲倒在潔白的大理石地板上。我咬著牙，試圖站起身，但不知為何，無力的雙腿只能將鞋跟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。
頃刻間，我發現自己撐在地上的手正微微顫抖著。直到此時，我才意識到自己全身正止不住地輕顫。在我離開宴會廳時，緊握的掌心也被指甲壓得生疼。
我甚至不太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宴會廳，又是如何跌坐在這條走廊上。這是我第一次被迫在那麼多人前面成為焦點，也是第一次毫無防備地被尖銳的言語無情打擊。
有一瞬間，我幾乎快喘不過氣，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胃裡噴湧而出，我只能用顫抖的手摀住嘴巴，強行將令人恐懼的反胃感嚥了回去。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經歷了什麼。
「……公主殿下！」
突然，不遠處傳來呼喚我聲音，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。緊接著，那道急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，只聽一道帶著喘息的低沉嗓音在我身後響起。
「阿塔娜西亞公主殿下。」
儘管克洛德曾嚴厲地警告，如果有人膽敢再稱我為公主，就要以叛徒的身分將之斬首。但眼前這個人好似不在乎一般。從聽到他的聲音開始，我就認出了他的身分，我微微偏過頭，刻意不去看他。
感受著從上方垂下的目光，我心想，如果繼續無視的話，他是不是就會自己離開了？過了一會兒，我感覺那個人的影子正在遠離，還以為自己的固執終於奏效了。因此，當一陣溫熱的觸感自腳踝傳來時，我嚇得將身體蜷縮了起來。
「恕臣失禮了。」
似乎意識到我受到了驚嚇，伊傑契爾稍微鬆開抓著我腳踝的手。他的動作彷彿在告訴我，如果他的舉止令我不適，我隨時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將他推開。
我不經意地轉過頭，看向他那半藏在陰影之下的面容。
今天是克洛德的生日宴會，伊傑契爾的穿著和上次成年舞會一樣華麗而成熟。然而一向打扮整齊的他似乎因為匆忙地追趕我，頭髮變得有些凌亂。
我靜靜地看著伊傑契爾，他再次伸出手，撿起我因跌倒而脫落的鞋子。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發現，原來我剛才跌倒的時候掉了一隻鞋。
伊傑契爾小心翼翼地幫我穿上鞋子。看到他的舉動，我的心情莫名變得十分複雜。也許是因為他的動作太過溫柔，又或著是即使目睹了宴會廳裡發生的一切，他對待我的態度仍是如此溫和有禮……這樣體貼的關懷，讓我內心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徹底爆發。
滴答。
那一瞬間，伊傑契爾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。雖然隱約感覺到他看向我的表情產生了變化，我依舊無法控制不斷落下的淚水。這全都是……都是因為伊傑契爾對我太溫柔了。
可笑的是，享受著這份溫柔的我，想起的卻是那個一直無情傷害我的人。
我已經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。但當意識到這點，我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滑稽。受傷？我竟然因為克洛德而受傷？因為他否認了我的存在、無情地對待我，才會讓我如此心痛，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？
我覺得自己真的好蠢，愚蠢到近乎可笑。
起初，我只是為了活下去演戲欺騙他，和他度過的所有時光都只是為了保命而偽裝出來的。但我現在是怎麼了？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？
似乎從某一刻開始，我便對他產生了自己也難以言明的感情。我不願相信他忘了我，也害怕他永遠都記不起我。和他可能會殺了我的事實相比，他的厭惡抗拒更加令我難受。
可是我不想承認這個事實。
一直以來，我都習慣孤獨一人，被迫放棄的事物也遠比擁有的事物來得多。不管我多麼渴求，那些東西於我而言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遙不可及。因此，不管我有多深刻的願望，我都不能貪心；不管我多麼懇切地祈求，也絕不能表露渴望。這是我保護自己的方式，也是幫助自己免於陷入悲慘命運的唯一方法。
所以這次我也可以做到。就像回到從前那個一無所有的我，從克洛德那裡獲得的愛、溫暖和親切全部歸還……即使克洛德從我的生命中消失，我一樣可以過得好好的。
只是……每當想到這裡，我的心就痛到難以忍受。對曾經的他來說，我是比任何人都更親近的存在；但對現在的他來說，我卻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加遙遠。習慣失去並不意味著不會感到疼痛，每當認知到這個事實，我都會感到非常孤獨。
啊，是啊。事到如今，我也不得不承認了。自從知道克洛德徹底忘了我，我就沒有一刻好過。不管再怎麼安慰自己，我還是很難受。
但我仍說著虛偽的謊言，卑鄙地欺騙自己。
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家人的溫暖，那份專屬我的溫柔讓我忍不住深深淪陷。我不知道這其實是一個潛藏在甜蜜氣息之下的無底沼澤，一旦踏入，就只能一點一點地向下沉沒。
如果我不曾體會過那種溫暖也就罷了。既然曾經擁有，我就無法靠自己的意志從沼澤中掙脫。在過去的那段時間，我每天都生不如死。更糟的是，導致我現在不幸的根源就是我自己。所以每一天我都發瘋似地不停埋怨自己，根本一刻也不曾好過。
「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。」
正因為這樣，我更應該表現得無所謂。
「我沒有哭。」
如果不那樣做，我肯定會徹底崩潰。
「是，臣什麼都沒看見。」
伊傑契爾並沒有嘲笑我那微不足道的固執。他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，默默地陪著我，直到我臉頰上不再有淚水淌落。遠處的白色燈光在視野中模糊得如同霧氣，將眼前的景象也暈染得如夢境般模糊不清。那種感覺，就彷彿自己正身處於一個魚缸當中。
啊，如果眼前的一切能像泡沫一樣化為烏有，該有多好。
我閉上雙眼，彷彿變成了一條沒有鰓、無法呼吸的金魚。
這個夜晚如此漫長，好似永遠都不會結束。

——《某天成為公主03》試閱Part.2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