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日快樂03 內容試閱 PART.1

有片雪白花瓣被血黏在唐亦步的臉側，那雙金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光，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其他原因，它們有點濕潤。
「阮先生。」他輕輕動著嘴唇，沒有發出聲音。
就算在這樣的狀況下，那雙漂亮的眼眸仍然是純粹的。這讓阮閑有點心煩意亂。
不過那隻緊扣自己手臂的手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，阮閑毫不猶豫地朝對方手腕又開了幾槍才終於掙脫。
就算是唐亦步，也不能放任那樣嚴重的傷口不管。對方勢必需要對傷口做簡單處理，自己則可以利用這段時間進一步攻擊，並且拉開距離。
他不是獵物，他不能是獵物。
但他們兩人又有什麼不同？唐亦步對自己有殺意，自己也毫無疑問想要殺死對方。奇妙的是，事到如今，他們之間也沒有出現半點相關的負面情緒，比如憎恨、排斥，或是徹底的否定……
太陽穴突然傳來一陣刺痛，阮閑的腳步踉蹌了一下。身後熟悉的味道窮追不捨，阮閑攥住長滿刺的藤蔓，強行穩住身子，又回頭開了幾槍。
病房的鞋子不夠堅固，他的腳底沾滿血跡，早已被疼痛麻痹。阮閑沒有計算戰鬥到現在持續了多久，夜色越來越深，偌大的植物園彷彿變成了巨型怪物的腐爛屍骸，將一切衝突和流血掩埋在玻璃穹頂之下。
短暫的一瞥，他看清了唐亦步的臉龐。唐亦步兩手空空，身上的白大褂沾滿血跡，被槍彈轟擊得殘破不堪，露出黑色上衣。稍長的柔軟黑髮沾滿血跡，目光裡透出一點奇異的情緒，混合了疑惑和不捨。
「阮先生。」他第三次用口形呼喚他。
阮閑呻吟一聲。
又一波記憶翻湧上來。他預想過這種情況，卻沒想到翻湧上來的記憶這麼……令人窒息。
阮閑忍住記憶快速上湧帶來的暈眩，又顫抖著朝唐亦步的方向射出幾槍。被折斷的手臂在緩緩癒合，他還有勝算，他不會被殺死，就像當初一樣……
然而唐亦步沒有放過他這幾秒的恍惚。
一聲巨響後，阮閑突然迎面撞上了什麼。
沉重的裝飾魚缸被唐亦步直接拔起，正面撞上了阮閑。太過結實的玻璃徑直把阮閑砸上背後的樹幹，阮閑很確定自己斷了幾根肋骨。而魚缸就算落了地，也只不過是多了幾道裂痕。
巨大的衝擊下，他一瞬間沒拿穩血槍。
糟了。
幾乎就在這個念頭閃過的下個瞬間，唐亦步按住了他。肋骨還沒來得及恢復，阮閑咳出幾口血，被對方狠狠按在地上。他微微側過目光，看見一條魚摔出了魚缸，正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努力掙扎。
他們同樣註定死亡。
他最終還是輸了，倒也沒有太多遺憾。是他沒有考慮到極端情況，以致於出現了這樣的意外──唐亦步原本就不是個會露出太多破綻的對手。
唐亦步先一步踢開血槍，大量失血讓他的動作看起來有點無力。他一隻手緊緊箍住阮閑的喉嚨，另一隻手按上他的額頭，用自己的體重將阮閑整個人釘在地上。
他們的臉相距極近，溫熱的血液從唐亦步頸部的傷口淌下，打濕了阮閑的拘束衣衣領。
阮閑沒有打算說話，他只是安靜地注視著那張熟悉的臉。
他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，唐亦步按住自己額頭的手力道越來越大，似乎要徒手把自己的顱骨捏碎。他沒有掙扎，只是乖乖躺著，帶著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平靜心情。
那條魚還在地上掙扎，發出小小的拍打聲。
「我必須確認。」唐亦步說道，「你把它割下來了，耳環的防備系統卻沒有成功破壞你的腦，阮先生。」
他死死盯著阮閑：「是你做了什麼，還是你頭殼裡裝的根本不是電子腦呢？」
仿生人溫熱的吐息噴在阮閑臉上，還帶著一點好聞的味道。
阮閑沒有回答。
「你不記得了嗎？我對你說過，將它取下來也不會有用──這套防禦程式是我獨創的，不需要人為啟動。」
「那你在拖延什麼？」阮閑終於開口，並成功在對方的眼眸中發現一絲困惑和慌亂。
「你可以殺了我，停止我，隨便什麼……你在拖延什麼，亦步？我不需要知道這些。」
唐亦步的血還在不斷流淌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，他看起來分外蒼白。那隻卡住自己咽喉的手在收緊，速度卻異常緩慢。
阮閑忍不住勾起嘴角，他伸出沾滿鮮血的雙手──失去武器後，唐亦步甚至沒有束縛他的手。
戰鬥留下的緊張感還沒消散，他的血液仍在燃燒。
阮閑勾住了唐亦步的脖子，用最後的力氣將對方的後腦往下壓，吻上了那雙殘餘著血跡的嘴唇。
那一瞬間，阮閑無法釐清自己的動機。
是為了給對方留下一個不可解的謎題作為報復、渴望最後一點點溫暖，還是紀念自己從未表達過的留戀……他不清楚，他只知道自己即將死去，而這是他最後能做的事情。
事情的發展就此失控。
他的脖子沒有被扭斷，顱骨也沒有被捏碎。唐亦步回吻了他，帶著一點猶豫，一點血腥氣，還有幾乎能引燃灌木的高溫。
呼吸的節奏被擾亂，肋骨痊癒的過程帶來鋪天蓋地的痛。阮閑四肢冰涼，他努力將手指插進唐亦步柔軟的頭髮，汲取對方身上的高溫。
這是一個漫長的吻。
戰鬥戛然而止，彼此廝殺帶來的高度興奮卻沒能立刻消退。情感在他的心臟和大腦中衝撞，漸漸變了味道。對方的胸膛因為呼吸而急促地起伏，近在咫尺的心臟如同一隻顫抖的幼獸。
阮閑喜歡這種感覺。

——《末日快樂03》試閱Part.1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