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日快樂02

CHAPTER 19　啟程

余樂在網裡吞了口唾沫。
從這裡可以看到遠處的廢墟海，這個距離的確在網袋的捕撈範圍內。然而令人感到蹊蹺的是，他想不通這個姓阮的年輕人是如何做到把自己撈出來的。
憑藉撒網工具的衝力和軟墊，把另一套撒網工具連人投擲過來是可行的。算算時間勉強夠，可問題在於其他因──
先不說對方如何在這樣遠的距離鎖定到自己。如果他的車門沒有被石頭撞開，網袋會固定住車內的自己，連車一起扯走。哪怕有炸彈的煙霧遮掩，近在咫尺的秩序監察也肯定會發現。
自己去衝擊飛行器的路線也是臨時規劃的，聰明如涂銳也不可能一早將炸彈送到指定地點……這還是在涂銳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前提下。
也就是說，這個新人及他背後的勢力──無論是哪方勢力──在這短短十來分鐘之間確定了自己的意圖，並且把器材和人手投擲到這個地點，又在合適的位置引爆了炸藥，確保自己的車剛好能飛到網袋能網住的範圍。
聽起來像個笑話。
余樂煩躁地掙脫黏在身上的大網，警惕地環顧四周，但沒發現自己想像中的支援部隊。面前只有那個阮立傑，以及嘎嘎亂叫的鐵珠子，甚至連那個通常黏著面前人的唐亦步也不在。
「姓唐的小子呢？」
「為了確保秩序監察認定你已死亡，他要找具成年男性的屍體丟進車裡。幸虧極樂號那邊有不少，爆炸的穿梭劑會徹底破壞人體組織，不用擔心。」阮閑拉開網口，余樂狼狽地順著爬了出來。
走石號船長身上還帶著紙質雜誌的殘片，那瓶酒被他下意識摟在懷裡，瓶身倒是沒有任何破損。
「你們背後有多少人？情報哪來的？」余樂顯然沒有多少劫後餘生的喜悅，他第一時間拉下臉，緊盯阮閑的眼睛。「救我做什麼？走石號上就是一群沒什麼用的普通人，包括我。」
「只有我們兩個。情報的話……涂銳知道船頂倉庫放著改裝越野車，你也不像是會狼狽逃跑的類型。除了拿車衝擊秩序監察，你還可能直接衝向湮滅點自殺。但等你啟動車子，揚起車頭，可能性就只剩那一個了。」
阮閑收拾好網子，扯著余樂鑽進當初被唐亦步扯得七零八碎的極樂號船隻殘骸。
「至於我們的目的，會有人幫我解釋。」
「兩個漏洞。」余樂的臉仍然繃著，他斜睨了眼故意遠離屍體的阮閑，大大咧咧地在蜂窩化的屍體旁坐下。「我們不像秩序監察，能掃描廢墟海追蹤特定人員。你們不會知道我打算進倉庫，唐亦步也不可能將炸彈快速布置在合適的位置。」
阮閑扯扯嘴角。
雖說他完全可以用􀌨型初始機的能力探知一切，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。余樂精明得很，他們不會蠢到一開始就暴露自己的全部能力。
「所以涂銳才會呼叫你，沒有主腦強大的掃描系統，簡單的通話定位還是做得到的。至於唐亦步……考慮到我們之後不會再次接觸，你不需要知道我們這邊的設備狀況。」
「設備？」余樂嗯了聲，不置可否。
「當然，你沒有道謝的必要。」阮閑把還在朝余樂大叫的鐵珠子抱在懷裡，輕拍殼子安撫，「我也沒有交代家底的義務。」
余樂勉強笑了笑，他伸出手，搓著屍體旁的泥土，整個人陷入沉默。阮閑也沒有繼續搭話的打算，他舒適地享受著難得的安寧。
就在空氣因為無盡的沉默開始變凝重時，不遠處又傳來一陣響動。余樂機警地站起身，阮閑只是嘆了口氣──那個會把一切都攪亂的仿生人到了。
「墊子有點漏氣。」唐亦步整個人被煙燻得髒兮兮的，雙手滿是血跡。他擠進殘骸，毫不避嫌地在阮閑身邊坐下。
阮閑的白外套瞬間被蹭髒了一大片。
余樂眼中的警惕加重了幾分。
「手受傷了？」阮閑瞄了眼唐亦步被血染成暗紅的雙手。
「如果我說是，你會親我一下嗎？」
余樂眼中的警惕頓時有點變味。
「不會。」阮閑平靜地回應道。
「好的。這不是我的血，只是搬屍體的時候弄的。」唐亦步掃了眼幾步外的余樂，有點失落地承認。「但我的確被爆炸的穿梭劑弄出不少腐蝕傷……嗯，情緒不太好。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？]
「夠了。」余樂果斷插話，「我在等你們的解釋，阮立傑。老子不想被晾在這，如果秩序監察發現我沒有死……」
「我不會把屍體放錯位置。況且對他們來說，你只是一隻個頭大點的臭蟲，他們不會太仔細觀察那具被穿梭劑毀掉的屍體殘渣。」唐亦步公正地回應。
「那我需要知道走石號的狀況。」余樂瞇起眼，「這件事有涂銳的一份，是嗎？」
「當然。」唐亦步從背包裡掏出一個罐頭，小心地打開，隨後鄭重地放在阮閑的大腿上。「這是醃桃子，阮先生。你可以吃完了再吻……」
「夠了！」余樂忍無可忍，「媽的，你們要親熱就快點，老子要談正事！」
阮閑把罐頭蓋餵給了鐵珠子，見那小東西開心地嚼起金屬皮，他毫不客氣地吃起醃桃子，朝唐亦步點點頭。
「好，我這就告訴你走石號的狀況。」
時間稍稍倒轉一點。

三十分鐘前，極樂號主艦。
收到投票的赤紅虛擬螢幕在馮江面前消失。他的心臟怦怦跳動，指尖還停留在余樂名字的位置。被掛在走石號後方的極樂號一路上更不安穩，馮江撞傷了一條胳膊。他把自己卡在某個櫥窗前的架子裡，這才避免了傷勢惡化。
他原本打算依照指令，將那致命的票投給周大暉。可段離離的聲音在他耳邊縈繞不去，讓他投不出那張票。
段離離太過友好，他不是沒有懷疑過。可如今她已經用性命證明了自己──顛簸之中，可憐少女的屍體滑落到一樓，那雙失去生機的漂亮眼睛大睜著，臉上滿是懼色。她的胸口破開了個不小的血洞，不知道是哪個暴徒做出來的。
他不該懷疑的，誰能讓秩序監察在這等恐懼中死去呢？
段離離只是個不幸的女孩子，而他沒來得及把她帶離這艘要命的船，哪怕她救了自己的性命。馮江心裡一陣發酸，他剛加入反抗軍不久，就遭遇了反抗軍史上最大的潰敗，自己似乎註定無法保護任何人。
排隊時站在他前面的男人正滿嘴髒話，往余樂的名字上一通猛戳。馮江痛苦地閉上眼，垂下手，趁船身變得平穩，他朝段離離屍體的方向爬去。
「對不起。」他對她說，顫抖著伸出手，將那雙沒有瞑目的眼睛闔上。
「你認識我姐姐？」一個聲音突然從他身後響起。
馮江猛地回過頭。
一個削瘦清秀的年輕人正站在幾步之外，他的臉上滿是倦意和悲傷。赤紅的虛擬螢幕仍在他身邊浮動，這個人還沒有投票。
「段離離是你的姐姐？」馮江的聲音發乾。
「是的，我找了她很久，昨天才到廢墟海。」年輕人聽起來無助又無措，眼眶通紅，眼看
就要掉下眼淚。「他們告訴我姐姐在這裡，我以為……她會安全……」
他清清嗓子，壓下了聲音裡的哭腔。
「我叫段風，末日前是個藥劑師。」那青年的眉眼和段離離有五六分相似，「本來想說等我來了，能靠藥劑師的技能讓姐姐過得好一點……」
他終於還是落下淚來。
「馮江，剛從反抗軍回來。」馮江伸出沒受傷的那隻手，和青年握了握手。「你姐姐是個很善良的人，她救了我一命。」
聽到「反抗軍」，臉上還帶著淚水的段風露出了些許訝異。
「我本該勸她和我一起離開的。」馮江的聲音嘶啞起來，「你姐姐的死，我有一部分責任。」
段風沉默了幾分鐘，最終還是開了口：「現在我們要怎麼辦？投票給周大暉之後，我們都得去走石號，是嗎？」他抹了把臉上的眼淚，「可是……走石號是姐姐的敵人吧？」
「……算是。」
段風在余樂的名字上飛快一點，麻木地看著虛擬螢幕在眼前消失。
「不管余樂死不死，我都不會去走石號。」他的聲音輕但堅定，「這裡是姐姐想要保護的地方，我會……想辦法重建它。」
馮江攥緊拳頭，緩緩吸了口氣。
「我和你一起，你願意嗎？」他說，「你姐姐的人情，我絕對要還。走石號那邊根本不通人性，這些人會經歷非常痛苦的脫癮治療。但要是我們及時插上一腳，讓這個過程更加緩和些，我想我們會得到更多的支持……忠於走石號的人也沒那麼多。」
說著他瞄向雷哥的方向。
「真的？」段風吃了一驚，他吸吸鼻子，鼻尖還微微發紅，「當然願意！謝謝你……姐姐她一定會很開心的。」
「就像你擅長管理藥物，我擅長管理人。」馮江勉強笑了笑，「船長會有被投死的風險，到時候我可以當你的掛名船長。」
「我喜歡副船長這個位置。」段風撓撓鼻子，「和姐姐一樣。」
他走上前，給了馮江一個大大的擁抱。馮江拍了拍青年的後背，然而在他看不見的角度，他未來的副船長瞬間收起所有情緒，面無表情。

五分鐘前，走石號主艦。
收到唐亦步行動成功的訊息，涂銳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。他將臉埋進雙手，發出幾聲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聲音。心情的大起大落讓他全身冒汗，身體還在抖。
「我們履行了承諾。」站在他面前的唐亦步皺皺鼻子，似乎不太喜歡自己說出去的話，「涂先生，在我也離開這裡前，是時候告訴我們約定好的情報了。如果你對我們撒謊……」
「不會的，我會給你們一個人質。」涂銳虛弱地擺擺手。
「人質？」
「往東南方向走，越過死牆，是一三一五號培養皿。我們習慣叫它地下聯合城，它是主腦手下人數最多的穩定培養皿之一。」涂銳擰開一瓶水，咕嘟咕嘟灌了半瓶，這才徹底冷靜下來。
「這裡四周都是荒野，余樂不可能在外面長久生存，而回來的話很可能會被再次發現。地下聯合城有可以全身整容的反掃描機械，他可以選擇過一段時間再回來，也可以選擇在那邊定居。」
說罷，涂銳看了眼滿身煙灰的唐亦步。後者簡單地嗯了聲，示意自己還有耐心。
「明天會舉行余樂的船葬，我會想辦法送臺交通工具給你們。至於你們要的情報──二十個月前，反抗軍的總指揮部就在地下聯合城附近。」
「照你的說法，這是個占地極大的培養皿。我聽說過，大型培養皿跟一個小型城市的面積差不多。」唐亦步抱起雙臂，「這個範圍還是有點大，而且也算不上獨家消息。」
「我和余樂聊過這個。等你們把他送到聯合城，他能帶你們去。」涂銳擦擦眼鏡，聲音平穩，「抱歉，我得考慮到你們半路拋下他的可能性。是的，我清楚這種做法可能引起兩位的不快……作為補償，我會盡量提供你們想要的物資。」
極樂號主艦處響起一串警報聲，涂銳皺皺眉，「剩下的明天面談，我得處理下突發狀況。」
「我走的時候，走石號那邊的情況是這樣的。」
肚子咕嚕嚕直叫的唐亦步搶走罐頭裡的最後兩塊桃子，連罐頭湯一起喝了個一乾二淨。阮閑撇撇嘴，默許了對方的行為。
「地下聯合城。」余樂瞥了眼唐亦步背後的大包，習慣性地摸摸下巴。
「我沒什麼意見。」唐亦步含糊不清地說道，把罐頭丟給在腳邊轉圈的鐵珠子，「阮先生呢？」
「去地下聯合城要多久？」阮閑手指快速敲著大腿。
「步行半個月，但我的副船長不會讓我們步行的，所以大概……一週左右吧。」余樂朝唐亦步揚揚下巴，「小子，你撈了不少吃食過來吧？我餓了，分我一點。」
唐亦步板起臉，假裝沒聽見。
「我說啊，沒必要這樣吧？」
「給他一點，唐亦步。」阮閑揉揉額角，「明天涂銳會送補給過來。」
「我們兩個的胃口比一般人大，我還有傷，必須考慮資源配置。」唐亦步非常嚴肅地護住身後的背包，「況且一個成年人，餓一下不會……」
阮閑雙手捧住對方的雙頰，主動吻了上去。
「現在呢？」結束了一個深吻，阮閑平靜地發問。
「哦。」唐亦步嚴肅地打開背包，丟給余樂一小袋魚乾。
走石號船長頓時臉色發青，眼下倒不像太有胃口的樣子。
阮閑好笑地搖搖頭，他從唐亦步的背包中抽出一袋糖果，開始安慰自己饑腸轆轆的身體。
只是例行公事，他想。讓人放鬆精神、濕潤溫暖的例行公事。
隨手扔給唐亦步一塊糖後，阮閑又往自己嘴巴裡丟了一塊。
如果鐵珠子有體溫就好了……或許那樣，對於那份體溫的渴求就能有別的途徑舒緩。

──《末日快樂02》內容試閱（完）

購買單本書籍，以破壞袋包裝寄出（含氣泡紙）。

購買２本書籍(含)以上者，以紙箱包裝寄出（含氣泡紙）。

購買單本書籍如有需求，可自行加購紙箱。

Box-packaging is already used on all overseas orders defaultly.
모든 해외 주문에는 박스 포장이 사용됩니다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