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小說】某天成為公主01

Chapter I　某天成為公主

「我該怎麼做，您才會愛我呢？」
阿塔娜西亞抬起淚眼婆娑的臉龐望著眼前的人。然而身為她父親的皇帝克洛德，僅是無情地看著在他腳邊啜泣的阿塔娜西亞。
「只要變得像珍妮特一樣就可以了嗎？那樣的話，您就願意愛我了嗎？您會像對待珍妮特那樣，溫柔地喚著我的名字，並用溫暖的眼神望著我了嗎？只要我比現在更努力的話……」
她那位美麗的異母姐妹、惹人憐愛的珍妮特，不僅奪走了阿塔娜西亞微不足道的榮耀，甚至還奪走了她的父親。阿塔娜西亞的精神近乎崩潰，嘴裡喃喃念著珍妮特的名字。
「您的那雙手是否從此不會再將我拒之於外，並把我擁入懷中呢？」
「直到我死，那種事都不可能發生。」
克洛德毫不遲疑地回答。
即便總是乖巧聽話的女兒如此急切地懇求他，他也絲毫不在意。
「為什麼呢？
「我也是父皇的女兒啊。比起珍妮特，我陪在您身邊的時間更久更長啊。」
這是阿塔娜西亞鼓起一輩子所有的勇氣、初次說出口的哀求，也是她最後的控訴。然而眼前的帝王、她的父親，自始至終都十分無情。
「愚蠢的東西。」
抓著克洛德雙腿的手無力地垂落，從頭頂落下的強烈輕蔑，比迴盪在耳中的嗓音更加殘忍。
「我從未把妳當成我的女兒。」
阿塔娜西亞蔚藍的眼眸中，溢滿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深不見底的絕望。

——《可愛的公主殿下》第八章 交錯的命運

❖ ❖ ❖

「呀。」
我真是瘋了，突然想起小說中的片段害我有點魂不守舍，連手中的搖鈴都掉到了地上。我怎麼會突然想起那部小說呢？真討人厭。
之前我在網咖打工時，曾偷偷讀過一位國中生放在座位上沒帶走的言情小說。我記得故事內容就跟書名《可愛的公主殿下》一樣，既俗氣又幼稚。難道是因為我現在的名字，跟被誣陷想殺害異母妹妹、在十八歲生日當天遭到親生父親處決的不受寵公主一樣的關係嗎？可惡，討厭死了，走開啦，快從我的腦袋裡滾出去。
「您在做什麼？為什麼不能乖乖拿著，總是掉到地上？」
此時，直到先前都還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女子，似乎被搖鈴掉落的聲響吵醒而抬起頭來，她像是等待已久似地開始責罵我。我當然是無言以對，說什麼「總是」，還苛責我經常弄掉東西，小嬰兒本來就握不太住東西好嗎？
「不要再哭鬧了，乖乖玩這個吧。」
就算只是玩具，掉到地上後洗都不洗就直接給我嗎？真搞不懂是這個國家的衛生觀念本來就不太好，還是因為我是個不受寵的公主，所以才這樣受人怠慢。總覺得應該是後者……嗚，真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。
「嗚啊。」
握在手中的搖鈴再次掉到地上。即便我現在是個只會緩慢爬行的小嬰兒，一直弄掉還是有點過分。
如此一來，壞姐姐便開始更加明目張膽地對我發脾氣。
「怎麼又弄掉了呢？我本來就有很多針線活要忙了耶。來，重新抓好喔。」
「咿啊。」
我不要這個東西！一來是被我摔到地上兩次的搖鈴已經髒了，但更重要的是，我根本就不喜歡玩這個！就算我現在是嬰兒模樣，但我的精神年齡都幾歲了，怎麼可能覺得搖鈴好玩！
「是玩膩了嗎？」
然而她只是歪著頭，將趴在地毯上玩玩具的我再次抱回搖籃中躺好，之後便離開了房間。她可能是去找侍女長了，如果又要拿搖鈴之類的玩具過來，拜託就別回來了。
「咿啊啊。」
我乖乖躺在搖籃中移開了目光，然後在旋轉的吊掛玩具下，看見了自己又白又嫩的小胖手。
唉，不管看多少遍都無法適應。我記得自己是吃了安眠藥之後睡著的……沒想到再次睜開眼，就變成了這副模樣。這也太扯了吧？又不是什麼奇幻小說，居然突然就變成小嬰兒了。
「公主殿下！」
真是的，這位姐姐每天都這樣！這麼粗魯地打開嬰兒房，然後在裡面大喊大叫是可以的嗎？
「侍女長說預算不足，只能請您將就一下了。」
侍女姐姐把搖鈴強行塞回我手中後，就坐回椅子上繼續忙起針線活。
「就算您哭了我也不會哄您的，我真的很忙。」
與此同時，從她嘴裡吐出了冷酷的話語。
我現在可是小嬰兒耶！她覺得嬰兒聽得懂她在講什麼嗎？哼，真是太過分了！看來，也不是每個公主都很好命。雖然生前是個孤兒的我能變成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主很不錯……但為何偏偏是個不得寵的公主啊，嗚嗚。

❖ ❖ ❖

我是個孤兒。
當時還是新生兒的我被包裹在舊衣物中，丟棄在孤兒院的大門前。因為將我遺棄的媽媽連名字都沒留下，據說我的姓名「李芝慧」是院長翻著電話簿幫我取的。以上這些，是同樣待在孤兒院的姐姐日後告訴我的。得知此事，是在上小學前的二月，當時那位姐姐年滿十九歲，正準備離開孤兒院。
初次聽聞這件事時，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。孤兒院中像我一樣的孩子比比皆是。當自我意識開始形成後，才察覺媽媽從未出現在自己生命中，想來已經為時已晚。在孤兒院長大的八歲孩子，已經不能算是孩子了。
我必須每天在狹窄擁擠的孤兒院中，和與我擁有相同身世背景的孩子們互相搶食。所以當我來到跟告知我出生祕密的姐姐同樣的年紀、可以離開孤兒院時，我還想著終於能夠擺脫這令人厭煩的地方，不太懂事地感到些許興奮。然而，現實遠比想像中更加殘酷。對於我這種沒錢沒背景，連學歷也拿出不來，甚至無父無母的女孩子更是如此。
離開孤兒院後，我為了生存什麼工作都做過。無論是在餐廳洗碗洗到起水泡，還是在充滿煙味的網咖打工，或是在便利商店當工讀生、靠著過期的海苔飯捲充飢，甚至是在讓人幾近中暑的烈日之下，一邊對自身處境感到悲觀，一邊擦著閃亮的車子。我多想像其他人一樣平凡地念書、談戀愛，但現實並未能如我所願，光是每個月要負擔這間發霉雅房的房租，我就忙得不可開交，只能拚死拚活地工作。
哇，真是半點夢想和希望都沒有呢。腦海浮現這個念頭時，連暖氣都開不起的我，正縮在幾乎要結冰的房間內瑟瑟發抖。隔天清晨就得出門打工，現在我卻冷得睡不著覺。反而夏天還比較好呢，我怕就這樣睡著可能會直接凍死，但這已經是我第幾天因刺骨寒意而無法入睡了呢？
最後，我選擇吞下了昨天剛收到的安眠藥，這是我拜託餐廳老闆娘拿到的。香甜的睡意逐漸襲來，幾乎讓我忘卻了現實生活中所有的憂慮與擔心。
然後，當再次睜開眼時，我就成為了一位公主。

❖ ❖ ❖

「咿呀啊。」
我今天也一樣待在搖籃裡牙牙學語，一整天的行程就只有吃喝拉撒睡和發呆，連時間過了多久都不清楚。對於這分不清夢境或現實的情況，我偶爾還是會覺得混亂。
「我們漂亮的阿塔娜西亞公主殿下。」
令人欣慰的是，我身邊不是只有專門欺負我的侍女姐姐。
我對著搖晃著搖籃的女子露出笑容，這位年輕姐姐擁有一頭褐色秀髮和湛藍的眼眸，她是從這個月開始被安排到我寢居的新侍女。為什麼我明明是公主，卻沒有奶媽在身邊，就只讓侍女負責照顧呢？哼，還不是因為我是個不受寵的公主。
「您要趕快健康長大喔。」
初次見到她時，我就被她的美貌所驚豔，只能呆呆地看著她流口水。出落得無比清純的她，名叫莉莉安，這個名字怎麼會這麼適合她如百合花般的清麗面容呢！所以我時常（在內心）偷偷稱呼她為莉莉。這位感覺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走的柔弱美人竟然是我的侍女，我能重生真是太好了。
「唔啊、哇啊。」
然而看著我的莉莉，臉上卻漸漸浮現淡淡的悲傷和思念。看到漂亮姐姐露出這種表情，我的心都快碎了。每當莉莉看著我時，經常會露出這種若有所思的表情。姐姐，不要露出那種表情，妳笑的時候才是最漂亮的。
「哎呀，公主殿下，您的就寢時間到了。」
但我展現出開心的模樣逗樂她只是暫時的，突然想起此事的莉莉，對我低聲說道，而我則扭動著身體表示抗拒。現在太陽還高掛空中，竟然就叫我睡覺！我不要睡覺，妳陪我玩嘛，這裡好無聊。
「不行，您要乖乖吃飯、乖乖睡覺才能快快長大啊。」
我的反抗一點用處都沒有，莉莉溫柔地輕拍著我，而我則咿咿呀呀地說著話。看著這樣的我，她又露出了開心的笑容。
「莉莉安！」
此時，房間外面傳來叫喚莉莉的聲音。那個姐姐每次都這樣，我可是年幼脆弱的小嬰兒，很容易就會被嚇到好嗎！
莉莉似乎也被門外沒常識的舉動嚇了一跳，身體瞬間抖了一下。即便如此，她似乎更擔心我嚇到，還伸出手溫柔地輕拍我的胸口安撫我，這讓我有點感動。
「公主殿下，我暫時出去一下。」
我揮動著雙手向她表示慢走。
被獨自留在房間的我只能無所事事地躺著，並隨意地四處張望。映入眼簾的是華麗的水晶吊燈，和天花板上始終如一的精緻花紋；再稍微將視線移到旁邊，越過搖籃後則能看見閃閃發亮的傢俱和裝飾品。我每次看到都很好奇，那是真的黃金嗎？等我長牙後一定要咬咬看。當然，前提是我能活到那個時候。
「呀啊。」
再次想起我那位爸爸的傳聞，身體便不由得顫抖了起來。雖然我對他的了解，都是出自侍女姐姐們洩露的情報，但他真的是個很可怕的人。光是每天聽那些來我房間打掃的侍女姐姐交頭接耳地討論，我就確信了這一點。
我現在居住的地方叫紅寶石宮，原先是皇帝的妃子居住的宮殿，簡單來說，就是皇帝的後宮。我的母親黛安娜，是皇宮舉辦宴會時請來的舞姬，她偶然被皇帝看上並獲得寵幸，之後便生下了我。黛安娜入宮之後，紅寶石宮有好一陣子都沒有其他女人，看來她確實曾經備受寵愛。
但那終歸只是曇花一現，聽說之後皇帝就不再踏足紅寶石宮了。因為黛安娜出身卑微，連平民都算不上，所以無法正式列入皇帝的後宮，且在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。
在那之後，紅寶石宮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件。在我出生的那一天，皇帝突然殺光了紅寶石宮裡的所有人。
此後，皇帝便把我這唯一的親生女兒關在這裡，完全沒有來探望過我。所以多虧了風把我撫養長大……開玩笑的，是多虧了紅寶石宮的侍女姐姐們。呃，這麼說起來，感覺我這輩子的八字也很差啊。
事實上，莉莉告訴我的真相，跟其他侍女姐姐們談論的八卦有些出入。她說皇帝是真心愛著我的母親黛安娜，而他之所以避不見我，也是因為黛安娜的死讓他太過悲痛。這番話乍聽之下滿合理的，畢竟母親的死，恰巧跟皇帝在紅寶石宮大肆殺戮的時期吻合。
但無論如何，這要不是莉莉自己的錯覺，就是她想安慰我才這麼說的。其他侍女姐姐全都喊著「那傢伙就是個瘋子」，就只有莉莉一人說「不是的，他是個情有可原的瘋子」，所以綜觀其中一致的說法，只能得到一個結論，那就是——我的爸爸是個瘋子！
總而言之，我現在正住在這座如鬼屋般的宮殿中。嗚嗚，聽說了那件事之後，我每天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。竟然把我這個小嬰兒丟在這種地方不管不顧，根本是一種惡趣味吧。但比起這座宮殿相關的鬼故事，我更害怕那未曾謀面的父皇。他會不會又突然神經病發作，就像當時殺了紅寶石宮的所有人一樣，跑來說「立即賜死她」，然後把我也殺了？我好不容易成為了公主，這未免也太命苦了吧。
「嗯昂。」
對了，話說該來介紹我的名字了。雖然我前世的名字是孤兒院長翻電話簿隨便取的，這一世的名字卻是由生母賦予的。我的名字叫作「阿塔娜西亞（Athanasia）」，是個高貴宏偉的名字，其含意代表著「不滅」。昨晚莉莉說了我才得知此事，對於我這個不受寵的公主而言，還真是個奢侈的名字。而且好死不死，偏偏跟那本言情小說《可愛的公主殿下》裡的苦命公主同名。母親大概是希望我能在皇帝的淫威下長命百歲，才替我取了這個名字吧……
好煩啊。而且小說中的阿塔娜西亞公主，是個年僅十八歲就死去的悲劇人物，這讓我莫名有點在意。再加上那位公主還是被身為親生父親的皇帝殺死的！以前都不會這樣，怎麼變成小嬰兒之後，我老是想起那部小說呢？
「呃啊。」
我擔心那傢伙可能會隨時跑來找我，所以今天早上一睜開眼睛，就不住盯著房門瑟瑟發抖。
喀啦！
此時房門突然打開，我差點嚇得魂飛魄散。好險進入房間的是侍女姐姐們，她們看著搖籃裡的我，不太滿意地嘟囔著。
「什麼嘛，居然還醒著。」
「我們一定要待在這裡嗎？反正她自己也沒辦法到處亂跑。」
「妳也知道莉莉安特別難搞，真是有夠麻煩的。」
哎呀呀，又開始了。她們只要看到我，就會一邊碎碎念一邊欺負我。同是被關在紅寶石宮裡的人，就別欺負我了吧，各位姐姐們。
「就當作休息時間囉。」
「要是她突然嚎啕大哭怎麼辦？」
「幫她推推搖籃，看能不能快點睡著吧。」
別人聽到的話，還以為我成天哭鬧不休呢。如果有哪個嬰兒跟我一樣不愛哭的，就帶來給我看看啊！莉莉看我只會牙牙學語卻總是不哭，還很擔心呢。反而這些姐姐們每次看到我都會說那種話。
你問我會因此感到委屈難過嗎？一點也不！我的目標是像現在這樣一直當個邊緣公主。就算只帶著房間裡的一點黃金逃走，這輩子應該也不愁吃穿了，所以拜託，千萬不要想起我。反正人生是自己的，我也不需要那種對我不聞不問的爸爸。
「雖然不受陛下寵愛，但能成為公主還是很好命呢。」
侍女姐姐的牢騷也確實沒說錯，雖然我現在只需要喝牛奶，但看樣子皇宮應該會照常供應三餐，床鋪也很柔軟舒適，周遭還擺滿了各種金器銀飾。我只要別引起皇帝的注意，不管怎樣都不用擔心會餓肚子，能夠順利地活下去。無論我的八字有多差，以能吃飽穿暖這點來說，也算是很好命的公主了。
若我能擺脫小寶寶的身分順利長大，絕對要找個適當時機搜括一些金器，然後逃出皇宮過上我夢寐以求的好日子。所以首先，就是要擺脫身處搖籃的命運。若要如此，就必須如莉莉所說的乖乖吃飯和認真運動，好好成長茁壯可是很重要的。嘿咻嘿咻，為了鍛鍊腿部肌肉，我躺在搖籃中晃動著雙腿。
「我們簡直就像風中殘燭，皇帝只要揮揮手，就能立刻讓我們一命嗚呼。」
「就是啊，我們怎麼那麼不幸，被分配到這座宮殿……妳們有沒有聽說那個傳聞？據說廚房每晚都會有鬼魂出沒。」
「真是太恐怖了，以後我們說不定會有同樣的下場。」
侍女姐姐們不斷偷瞄我並竊竊私語著。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們，連我都不想住在這種死了一堆人的宮殿。我再次下定決心，只要存到一筆逃跑經費，就要馬上逃離這裡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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